◎文 《法人》雜志全媒體記者 銀昕
7月8日起,清華大學和北京大學開啟了暑期免費預約參觀制度,在“參觀北大”和“參觀清華”兩個微信小程序上開放預約,每日8點放票。雖然北京持續發布高溫預警,但兩校都迎來了數量龐大的游客群體,游客興致不減。每到放票時,未來數日的參觀票幾乎“秒光”。多數人只能在校外與校門合影,而無法進入其中。
▲2023年暑假,清華大學東南門外,每天都會聚集眾多研學團學員身穿博士服拍照留影 受訪者供圖
大學校園游,本是大學給參觀者了解大學、體驗大學學習生活的重要途徑,但目前的大學游變為了景點游,還成為一些機構乃至某些人的商機。同時,變味的大學校園又增加了學校的管理、維護成本,擾亂學校師生的正常教學和生活秩序。
校園游變成校門游
2023年8月初,北京大學西門又迎來了爭相與它合影的游客。烈日之下,是無數對北大仰慕已久的學子以及他們父母的身影。
同樣的場景,出現在一站地以外的清華大學西門。與北大西門不同的是,清華西門外沒有成蔭的綠樹,學子和家長只能忍受更加嚴酷的烈日。
“怎么和網上看到的不一樣?”一個中學生模樣的男孩一邊與清華西門合影,一邊嘴上悄悄嘀咕著,“網上看到的校門上寫著‘清華園’三個字,這個門上怎么是‘清華大學’?”
他看到的當然不是網上看到的那座校門。那座校門是清華大學的“二校門”,位于清華大學校園內,沒有搶到免費參觀票的他,只能在校園之外,望門興嘆了。
“現在大家都搶不到票,所謂‘研學游’,變成了清華北大‘校門游’?!崩钜輭m(化名)是某旅行社從業10年的“老兵”,對國內旅游行業的種種亂象比較了解。
北大清華實行參觀預約制度且一票難求,讓不少旅游團褪色。清華北大一日游變成“校門游”,眾多旅游項目宣傳資料將“清華北大游”改寫成“清華北大外景游”?!霸谇迦A北大校門外照完相,再去幾個博物館走馬觀花一下,就敢向每人收近萬元?!崩钜輭m說。
北大東門位于海淀區成府路與中關村北大街的丁字路口西側,站在這里可以看到建成于上世紀90年代的新圖書館,與百年講堂一樣,這里也是新時期北大的地標性建筑。不少游客與北大東門合影時,忍不住向新圖書館的方向望一望,眼中滿是期待,也滿是遺憾。
“報了個團,結果只是和學校大門合了影,往里張望了一下,有點遺憾?!睆乃拇▉淼囊晃悔w姓學生告訴記者,如果有花錢能進校園的渠道,他寧愿花點錢?!氨贝笄迦A是全國最美麗的校園,又是名勝古跡,既然已經形成了客觀存在的強烈需求,為什么不用價格調節?雖說是科研和教學單位,不靠賣票掙錢,但要調節供需關系,價格其實是挺好的工具?!彼蛴浾咚闫鹆艘还P經濟賬。
“我個人的理解是,這不是北大愿不愿意掙錢的問題,而是北大想要限流的問題?!痹浀谋贝髮W子周正對記者說,“就是因為北大是科研和教學單位,不是旅游景點,用限額預約限制游客數量,才是根本目的。所以,他們不可能賣票?!?/p>
游客擾亂寧靜校園
清華北大之所以受到全國游客追捧,不只是中國頂級高等學府的身份,還得益于校園所處的位置。
清華大學所在的清華園和近春園,屬清代賜園,即皇帝賜予王爺或大臣的園林。近春園第一任主人是瑞親王綿忻,清華園第一任主人是惇親王綿愷;北京大學所在的淑春園也屬清代賜園,其在建立之初景致平平,被賜予和珅之后,開啟了大量修繕和建設,為今日景致奠定了基礎。
而這種稀缺資源也是吸引全國游客的重要原因。大量游客的涌入,干擾了學校正常教學和生活秩序,讓清華北大的師生及管理部門頗為頭痛。實行預約參觀制度,正是始于此。
周正于2008年入學,開啟了他7年的北大生涯。他回憶說,每到秋天,天朗氣清,總有大批游客從北大西門或者東門進校,還有導游不停地在喇叭里嚷嚷,介紹校園中的每一處建筑?!懊磕?月是開學季,一堆課業壓下來,正是學生們焦頭爛額之時,耳邊不時響起導游的通過大喇叭喊出的聲音,讓多數學生難以忍受?!睋苷貞?,游客最喜歡去的是未名湖畔,這是淑春園核心區域,湖光塔影是北大第一打卡地。此外,百年講堂作為新時期的地標性建筑,也吸引了大量游客?!拔疵^還好,百年講堂離教學區和居住區太近了,影響比較大?!敝苷f,他自己遇到過一群游客嘰嘰喳喳地走進教學樓,全然不顧正在上課或自習的學生?!斑@么搞下去,學校就變成游樂場了?!?/p>
這還不算完。每到午飯和晚飯時間,周正總能在食堂里遇到前來向學生借飯卡吃飯的游客?!氨贝笫程弥荒芩W生卡就餐,無法用現金結賬。每到吃飯時,我只能不厭其煩地借飯卡給游客,他們把現金付給我?!敝苷硎?,至少在2015年,他研究生畢業前夕,手機支付還不像現在這般普及。
2015年,周正畢業,離開了生活學習了7年的母校。北大留給他的最后一幕,竟是東門外,長達100多米等待入校參觀的游客隊伍。
內外勾結違規入校
就在游客為搶不到數量有限的參觀票而煩惱時,一條隱秘的產業鏈條浮出了水面。
7月24日,北京大學對外發布整治違規入校的一則公告稱,7月21日,一支名為“北大金秋暑期定制課”的校外研學團隊,由部分校友通過預約同行人員的方式,拆分預約139名學員入校,每人收費10800元,合計收費約150萬元。依據《北京大學校門秩序管理規定》《關于北京大學2023年暑假校友預約入校的通知》相關要求,北京大學關閉相關46名校友的預約系統使用權限,不再具有預約本人及同行人員權限。此前,北京大學還曾因違規邀請的問題,停止了一些校內學生邀請外部訪客的權限。
整治之下,“鉆空子”的空間卻依然存在。記者在某網購平臺搜索“北大清華”“校園參觀”等關鍵詞,發現了一位名為“ 嘻哈乙下”的賣家,兜售“北大,預約VIP(穩過)”和“清華參觀預約”等“商品”。近日,“嘻哈乙下”告訴記者,在他這里,可以包通過,即保證闖關成功。但最近這幾天找他預約的人實在太多,最快的排期也要在四五天之后。
關于價格,“嘻哈乙下”表示,VIP價格是600元每人,時間能夠提前一些,如果不使用VIP服務,每人439元,也可以保證過關,但排期會更久,不存在學生票,大人和學生是統一價,“如果時間緊,就多花點錢,600元也不算貴?!彼蛴浾呓ㄗh說。
“嘻哈乙下”手中的參觀名額,并非用“搶票神器”從公開預約渠道搶來,而是有校內人員作為“內鬼”,使用邀請外部訪客權限,讓游客以外部訪客的身份進入校園,每成功送進去一個游客,內外勾連的雙方按照一定比例分成。
記者了解到,這次清華北大開放校園參觀,僅針對暑期,從7月8日截至8月上旬。記者以“暑假期間校園內游客太多”為由,向“嘻哈乙下”詢問,暑假預約系統關閉后,是否還可以參觀時,得到了“沒問題”的答復?!叭胄V恍枰⑸矸葑C就可以,不用里面的人來接,我們每次都這樣操作,而且如果預約失敗可以退費?!?/p>
如此一來,假使記者真的花了這600元,可以通過校園入口處門禁系統得知,究竟是哪位“內鬼”將記者邀請進入校園。
與手握“內部資源”的人相比,校內老師卻底氣不足。北京大學某學院的賢老師與記者是舊相識,他告訴記者,可以使用他個人的權限邀請記者進入校園,不需要搶票。然而,賢老師沒能成功?!氨贝蠼o了每個校內人員每天最多3人,每月最多20人的邀請名額,但全??傃埲藬涤猩舷?。未來幾天全校預約名額都滿了,不好意思,過一陣再邀請你進來逛逛吧?!?/p>
賢老師告訴記者,“自打校園開放以來,就一直很難約上?,F在連校內人員的邀請名額都滿了,連老師都請不進人來?!?/p>
有業內人士表示,根據目前大學游的現實情況,有關部門和高校應在廣泛聽取師生和公眾意見的基礎上,建立開放的學校管理決策機制。根據各個高校的具體情況,不熱門的高??梢圆皇芟拗崎_放,而熱門高??梢园淳皡^管理、規劃。以此處理大學游供求矛盾,平衡各方利益和需求。
責編|白 馗
編審|渠 洋
校對|張波 張雪慧